我是愛日的,但不知何時起,也讓我偷偷地愛上了夜,是年紀吧!那有一點點煩惱就睡不著覺的年紀,以及有一絲絲牽罣就極易驚醒的歲數。於是,在澈照的白晝以及闃黑的夜裡,還有微亮的清晨以及向晚的夕色,我都一股腦地愛上而恣嚐了不少。
我是認真的,總覺得年過五十以後,時之巨輪便轉動得尤其飛快,快到欲擒而不住,欲縱而不願,欲停而不許,欲放而不甘。似乎我也只能是一枚受制於風的紙鷂罷了,該爬滿一臉的皺紋,竟以日益深;宜青春永駐的容顏,卻逐步加沉,我便一如期程地過午朝昃,隨歲向老。還能剪取的夕色能有幾幀?尚可摘下的星月又賸幾朵?看著璀璨的晨曦勻撒於青青的草原,澄澈的湛藍柔貼於萬里的長空,涼爽的秋風摩娑著放逸的心情,隱耀的水面也蹈舞著婆娑的金光。
能夠朵頤世間一番,也夠幸福的了,可以看看黃鶯的脆囀,聽聽玉蘭的演香,嗅嗅美食的甘甜,嚐嚐朵花的豔麗。可以恣意於大海,縱情於高山,逐戲於花間,閒臥於溪畔。也能夠靜聆撩人的曲調,動賞橫空的孤雁,體察萬物的興衰,柔撫寸心的作動,這造物備妥的恩賜,似乎增一分將過濃,減一分則太淡,如此端詳,甚是美好。
我們改變不掉有出生便有死亡的命運,也塗銷不了有歡樂就有悲傷的定律,我們掌握不住有讚美就有詆毀的眾口,也制宰不了有升遷就有降謫的人生。因此,要以更多的時間投注於內心的安適,需用更多的精力領受著萬化的冥合,認真地吃,安穩地睡,開懷地笑,盡情地哭。
我們要冷眼觀人,冷耳聽語,冷心思理,冷情當感,一如子由先生於(黃州快哉亭記)所言:『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美哉 ! 斯言,甚契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