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過幾回雁陣,嚐過幾年風霜,攬過幾朵閒雲,挹過幾縷金光。當時的雁陣,早已遠離 ; 當時的風霜,也已經歷;當時的閒雲,悄悄亡佚;當時的陽光,也驟然逝去 。但,消失的豈止是雁、霜、雲、陽 ? 當時的風,當時的雨,當時的歡樂,以及當時的笑語,也全不見了 ,怎就如此快速 ? 如此模糊 ? 如此無情地教人微微發顫,如此感慨地令人簌簌淚下,於幽闃底高夜裡,我常常如是想 。
興許捧一抹雲,作飛天狀,乘龍去來,撒一天瑰麗,那自適,那快意,那靜謐,那彩霞,裡有紫青,也有綠黃 ; 有淡粉紅,也有淺碧藍 ; 有亮燦燦的金光,也有慢悠悠的白雲,這可以為夕色,也能夠是朝暾,其間的幻化,如同篝火般地愈發迷人而生發快趣,像極了精彩且無可回復的一生 。
看日升日落,任花謝花開,這靜默的規律,常騙過無知的青春,於是我們的老快,竟倏倏地葬埋於幾十年的套路裡 。說戲一場是鐵錚錚地合宜,戲裡有我,戲外也有個我,總以為戲裡雖假,戲外卻真,可這幾十年過去了,擠不出丁點智慧與靈光,倒看穿了裡外幻化之一致,總歸是戲吧!就晃悠悠地翻炒而虛度了轉眼過半的人生 。
且說回憶是一帖解藥,也是一劑毒藥 ; 是一抹歡快,也是一派悵惘 ; 開啟了童年構築的點滴,也暢通了窒塞已久的淚腺,像翻書一樣,可以一氣到底,也可駐足沉思,再不濟則可翻翻前頁,重溫那曾經笑過、哭過、牽罣過、感動過的劇情 。書,總得看完,如同人的一生,必須走完 ; 而人,終須告別,又如同書的或能流芳於百世,但必然遺忘於疏忽了的某個瞬間 。 而快度慢度,總會度盡 ; 流不流芳,總成過往 。
看雲霧的詭譎,常把青山理得神秘,理得層次,理得朦朧,理得幻化,理得朝暉夕蔭,理得氣象萬千 ; 而人生亦復如是,也是神秘,也是層次,也是朦朧,也是幻化,也是朝暉夕蔭,也是氣象萬千 。未曾注意,就降生於世 ; 稍不留神,便垂垂老矣 ! 看中間的酸甜苦辣,嚐裏頭的離合悲歡,像白雲蒼狗,如逝水流星,倏地投入鬱鬱沉沉底蒼冥 。
而我們是有情的,也是有感的 ; 是有淚的,也是有笑的 ; 是有歡喜悲傷的,也是有繁華淒涼的 。鴻去可以留爪,虎死尚能留皮,我則可以留下些甚麼 ? 而留下些甚麼又是否就那麼重要而必需呢 ? 射一支箭,能將歲月擒抓 ; 撒一張網,能將情感縛拿 ; 投一塊石,能將心漪泛起 ; 留一管筆,能將人生寫下 。
勿過份喜樂,莫常懷悲傷,捨驕縱放逸,別裂肺愁腸 。青山有青山的壯麗,草花有草花的秀美,溪流有溪流的澄澈,雲霧有雲霧的夢幻 。可以捧心領略,端耳傾聽,縱鼻嗅聞,放口恣嚐 ; 好領略這悲歡堆砌的娑婆,傾聽這擾攘織就的紅塵,嗅聞這筆墨難以名狀的歲月,再恣嚐這短暫又甚覺美好的人生 。
故我說呀!這精彩的娑婆,這動人的世界,不但遍撒了柔情蜜意,更添加了苦辣酸甜,豈可躊躇徘徊,怎算一遭枉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