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得著機會,賜予你屢屢親山,時時近水,好聆賞花間的蟲嘶,林梢的脆囀,微風的柔喚,以及琮錚的流聲,那麼必須稱作你是幸運的人兒了!因為沒有太多的瑣事或是煩惱遮蔽了你求出的靈性,或是有吧!卻被你齊整整地忽略去了;因此萬物都會就序地、依於原樣地擺弄幽姿,派送魅影,好迎接早被俗氣罥縛已久的你的到來。
無需費一文銀購,也不必花一分錢買,感動就在那兒,它會隨著你心情的美麗而美麗,也會隨著你心情的悲傷而悲傷,當然,它也會隨著你心情的憂鬱而憂鬱,快樂而快樂。我說自然便是一面鏡子,忠實地反射了你的喜怒哀樂愁悲苦,也清楚地呈現出你的酸甜苦辣鹹淡澀。如果你是少年,就隨意看看吧!興許能瞧出一些自然奉送的樂趣;如果不慎已步入中年,千萬要好好地查找,因為人生已然居中而向昃;如果已來到遲暮之年,可要仔細地端詳捕獵了,因為明天與死亡且不知誰會先到?
你可以獨自投入天地的懷抱,總攬一派濃郁的寧靜,與雲交心,與水歡唱,與花笑視,與寂寞對坐。可以學學歐陽脩,在落葉中慨嘆悲涼的秋聲;也可以學學沈復,於草間靜觀殺戮的蟲鬥;可以學學柳宗元,頽然就醉而不知日之入,也可以學學蘇東坡,託遺響於悲風。
( 翡冷翠山居閒話 ) 說 : 「你永不須躊躇你的服色與體態;你不妨搖曳著一頭的蓬草,不妨縱容你滿腮的苔蘚;你愛穿什麼就穿什麼;扮一個牧童,扮一個漁翁,裝一個農夫,裝一個走江湖的桀卜閃人,裝一個獵戶;你再不必提心整理你的領結,你盡可以不用領結,給你的頸根與胸膛一半日的自由……」所有獨處可以掙來的好處,差不多全被徐志摩給詮釋殆盡了,我們說他不過,可人類是群居的動物,總希望在寂殘了,寥透了的時候,找些人對對嘴,說說話,也許是吐露心事,也許是互揭瘡疤,也許是拾掇逐漸模糊的記憶,又或許是拼湊亡佚已久的感動。
從投資聊到菜價,從工作聊到八卦,從宗教聊到生死,從無奈聊到豁達,小自芥子,大如須彌,無不涵覆,無不包括。也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分傷,才在痛得難以自持的時刻,尋求解藥。而自然是舒心的藥引,友誼是慰懷的傷膏,隔三差五總得呼朋引伴,出來見見面,敘敘舊,只有在花深的曲徑,才能解釋內心的幽微;只有在潺潺的溪畔,才能體會大塊的交響;只有在滴翠的林間,才能滌淨渾灰的濁眼;也只有在啁啾的鳥語中,才能醉賞神饋的天籟。每一次約定,都是一絲期待;每一回分開,也都是一縷悵惘;幾次的聚聚合合,離離散散,竟把歲月捻皺了,也把韶光催老了!若有寂寞,應將寂寞坐斷;若有悲愴,應將悲愴擰乾;若有歡聲,應將歡聲打包;若有感動,應將感動柔挽。
沈復說:「約幾個知心密友,到野外溪傍,或琴棋適性,或曲水流觴,或說些善因果報,或論些今古興亡,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覆,世態炎涼,優游閒歲月,瀟灑度時光。」我想,再精彩的時刻,再富裕的日子,再快意的歲月,再豁達的人生,感動之於我,也不應過於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