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沉澱,露水辭別了白晝的浮躁,勻灑於才肯靜默的花葉間;長夜築起帶狀的孤寂,於成片的綠意裡,織就一張如浪捲葉的潮思,將塵封已久的記憶喚醒,也將紛飛如蝶的雜緒捻熄;一縷頽魂,覓尋著生命的答案,也許昭然,也許躲藏,那是靈魂的律動,也是念想的瞬移,或者只是笑話,一則已被嚴肅鞭打過的笑話。
是人皆然,皆是如此矛盾地生活著,如此頽唐地浸漬著,生活於布滿迷失的幻境,也浸漬於無有邊際的茫然,好比流逝而將盡的沙漏,更像無蠟而欲滅的燭光。
微風親吻水面,於光影的促狹下,擠出一圈圈湧動而明滅的漣漪;幾聲鳥嘶,劃破如鏡的湖面,像一位披著晨光的少女,半睜惺忪之睡眼,對景微微視笑,這畫面,至為寧靜;而感覺,尤其美善;於是爬梳著殘破的思緒,擬作圖畫裡,持竿入定之老叟,垂釣著欲滴的一山蒼翠,如睡的一汪平湖,新釀的一抹橫雲,以及才起的一派生機。
曉徑植滿綠意,有掩蕨兀自遊戲,逶迤才肯通幽,起伏還向樂趣。偌大的森林裡,埋藏了恣意蔓生的感動,也款收了隨處流淌的美麗。每每投懷於此,皆誠盼著寸心能夠盡情地領受,卻又希望什麼也不曾發生過。溪洲之美,不譽其險,不讚其雄,不稱其妙,不誇其奇,而是在於柔順的清風,沉默的高林,頑皮的煙霞,以及含羞的朵花;但始終不知曉,下一刻,雲呈何狀?也永遠不明白,下一世,魂歸何方?
於是只能唱唱歌,聞聞香,找找樂,尋尋芳,挹綠意,以洗濁眼;抱冥想,以避昏盲;驅跫音,以撒山林;攬啁啾,以慰愁腸。去向但迎喜悅,到處還逐憂傷,正如(浮生六記)所云:「約幾個知心密友,到野外溪傍,或琴棋適性,或曲水流觴,或說些善因果報,或論些今古興亡,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覆,世態炎涼,優遊閒歲月,瀟灑度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