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後,以為自己和舞台最近的距離,就是每次以觀眾身份走進劇場,在演出結束之後,刻意繞道經過觀眾席第一排,停下腳步、回頭望望,感受自舞台角度看見的劇場;或參與大學系上的「XX之夜」活動,以及各式各樣、類似藝術季形式的小型創作。對於真的能再以表演者身份站上舞台,只當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微小冀望。
或許真的是吸引力法則,又或是「向宇宙許願」的力量,今年——在睽違六年之後——竟然幸福又幸運地,以不同的身份獲得兩次演出機會。每次都笑說,因為一場是教室的成果發表,所以自己必須付錢去跳舞;而另一場是舞團的年度製作,所以反倒由團長花錢請我們跳舞。路徑不同、結果相同,眾人為了製作而傾注的心血更是皆竭盡所能。
但其中,最有趣的部分也來自兩群表演者截然不同的屬性,一群是從小身經百戰、專業能力充足的姐姐妹妹;另一群則是終於能夠實現夢想,可以不再當誰的妻子、母親,開心跳舞的樂齡姐姐。或許大家對於舞台的熟悉程度不同,有些「劇場守則」對我們來說已經內化,成為身上的一部分,可首次站上舞台的姐姐們卻不一定能夠這麼快抓到舞台上的眉眉角角,尤其舞台的空間感並不那麼直覺,到底要怎麼站才是真正對齊?還沒出場時要藏在布幔的哪個角落,才不會穿幫被觀眾看到?表演者和觀眾對於舞台燈光的感受也不完全相等,在舞碼結束、燈光漸收時,要到什麼程度才算是真正全暗能夠撤場?對我這樣介於科班及業餘的舞者來說,彩排時每每都還會被老師點名大調整個幾次,更別提姐姐們多需要腦力全開,一心好幾用地照顧好所有舞步、拍點、走位。
有時候我總是想,當自己已經成為「真正的大人」,已經在某項專業領域上有所成就時,還能不能放下身段從頭學習一項全新的事物?像這些樂齡姐姐們一樣,即使被操練、打磨,都仍然樂意、甘願並且全心投入。可能真的是舞台的魔力吧!從來不需要什麼 Team Building 的活動,身處劇場的眾人總會立刻將性格中的團結、體貼、熱心開到極限,在需要時毫無猶豫地伸出援手,為了理想的完美演出互相成就。
正式演出前,我們總在舞台上集合,暖身、集氣、一起呼吸,再次紮實感受夥伴的存在。直到大幕正式開啟,踏上舞台的那刻,興奮與緊張感如同電流鑽過全身;當燈光亮起,情緒亢奮的浪潮在呼吸過後從身上退去,在教室、在舞台上曾經犯過的失誤都不再重要,只有即將重新開始的一切,專注當下、唯有此刻。
可能是某種人類自我滿足的機制,從小在人生重要事件完成後都會覺得自己超級棒,情感上難得地給自己超大鼓勵,但理智上也完全清楚還有哪些不足,畢竟在舞台上總是有些東西沒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臨陣簡化預設的標準。這卻也是可以甘願回到教室繼續練功的最大動力,因為還有理想未達成,同志仍須努力。
演出後沒幾天,在電腦海量檔案中意外翻出自己小時候跳舞的影片,國中二年級、整整 10 年前。總覺得 10 年是個很驚人的數字,一晃眼卻也就過了。當初老是搞不懂被糾正的原因,老師們說的每句話我都明白,但反映在身體上的結果卻好像完全背道而馳,總是達不到被要求ㄐ的標準,對於擅長「答對問題」、成為好學生的我來說,著實苦惱了非常久。時間的力量卻在此時發揮效用,當初滿心困惑、如今卻一眼就發現問題所在,甚至比當初被點出的還要多更多。Most people overestimate what they can do in one year and underestimate what they can do in ten years.(多數人高估了自己一年中可以完成的事情,卻低估了十年內可以達成的目標)還真的從來沒想過自己有天會進到職業舞團,還是當初叫得出名字、為了完成心得作業會買票進場的舞團。身形、肌耐力、穩定度、動作掌握度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步養成,越來越靠近以前所嚮往的舞者氣質。
以前著急想要讓自己變瘦、讓腿看起來修長,於是用力逼迫自己快速達成目標,卻因此造成身體的反彈,現如今依然還在重回正軌的路上。有些事情需要時間累積,讓自己在經驗中成長,不必著急、也急不來,每個十年我們都有機會成為所有想要長成的模樣。學著擁抱變化,只要方向正確,走著走著終能抵達理想。
作者:毓茹 Yuru
台大生傳系畢業,第一份工作岔出人生軌跡前往彰化擔任代理導師。
現為台北市信義區廣大上班族之一,試圖學會資本主義世界的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