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光劇團年度大戲「夢紅樓。乾隆與和珅」12/8在國家戲劇院第三場演出,舞台結合了炫麗的影音、活潑的燈光、奪目的彩帶、似雪的飄花,以及如幻的煙霧等效果,演員的服裝也十分講究,是一場集合劇情、創意、光影、樂音以及色彩的大熔爐,將京劇的張力與美度,再次推向預測以外的高度。
說起西方的文學鉅著,非莎士比亞莫屬;談到東方的長篇翹楚,則非紅樓夢難當。紅樓夢有一位最知名的讀者,便是乾隆皇帝,乾隆四十五年,也就是七十歲當口,得到了一位正紅旗的經濟專家和珅,兩人雖位屬君臣,卻情同父子,彼此利用,相互取暖。和珅飽讀詩書,反應機靈,察言觀色,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其權力僅止於皇帝之下而總理機要,而權傾一時,惟貪斂錢財卻毫無止境。
歷史是真確的,故事是托言的;乾隆與和珅是實有的,紅樓夢則是虛構的;如果以賈母為乾隆,則王熙鳳便是和珅;沒有王熙鳳的打理家務,賈母如何撐起榮國府?正如同沒有和珅輔佐朝政,乾隆如何撐起大清江山?
王熙鳳愛放高利貸,也害死了尤二姐、賈瑞、彩霞等人;在紅樓夢第四回提到王熙鳳的父親升任九省統制(很大的邊區司令官),軍人家庭出身的王熙鳳處事幹練,雷厲風行,確實有軍人氣派,玩笑中就能殺伐決斷,於是賈璉的手下興兒曾說王熙鳳:「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王熙鳳的心狠手辣全用在對付比她弱小的人身上。
和珅初為官時,精明强幹,通過李侍堯案鞏固自己的地位,乾隆帝對其寵信有加,並將幼女十公主嫁給和珅長子豐紳殷德,使和珅不僅大權在握,而且成為皇親國戚。隨著權力的成長,私欲也日益膨脹,利用職務之便,結黨拉派,聚斂錢財,揣摩聖意,打擊政敵。嘉慶四年,帝下旨賜死和珅,時年四十九歲,所抄家產約十億兩白銀,所擁黄金和白銀,加上古玩及珍寶,超過清政府十五年財政收入之總和。
王熙鳳最後淒涼慘死,橫徵之財貨,還入夢裡;和珅最後也是上吊自殺,暴斂之金銀,盡付風中。因此,本劇的主軸與精神是(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巧妙地以此喻彼,以虛擬實。一開始還虛實分景,各自陳述,最後虛實交融,產生對話,這是極為特別的表現手法,尤其下半場的警世語,透過唱腔,撩撥情懷,震聾發聵,砭人肌骨,將曹雪芹的文采表現得淋漓盡致,也將清宮的盛衰詮釋得淒宛動人。
紅樓夢裡有許多人名均饒富涵義,別具況味,例如 :
甄士隱與賈雨村代表(真事隱去,假語存焉)。
賈化,字時非,代表(假話,實非也)。
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諧音「原應嘆息」,嘆息她們短暫的青春。「原因探析」,探析封建社會衰敗直至滅亡的原因。
嬌杏:僥倖也,因回頭多看雨村兩眼後來成為雨村正室,何等僥倖。正是「偶因一回顧,便為人上人」。
冷子興:試問旁觀冷眼人。
賈政:假正,諷刺他過於愚腐,假正經。
賈赦:假設,是說他在賈府是個擺設,不被賈母看好。
賈蓉:蓉,「容」也,能容忍其妻和其父通姦,容其妻勾引小叔。
賈瑞:瑞者,謂天欲賜之福,先示以喜兆也,所以賈瑞號天祥。書中賈瑞第一個死了,接著群芳一個個香消玉隕,可見這是個假的瑞象,故稱之為賈瑞。
賈敬:假靜,一心想做神仙,好靜,搬到郊外居住,作者諷刺他是假喜清靜。
王熙鳳:希鳳,鳳為神鳥,有雌雄之分,雄為鳳,雌為凰。是作者希望鳳姐成為男性,比喻鳳姐的才幹。也諧音「枉是鳳」,雖然才能出眾,但也免不了香消玉殞,一領草蓆裹屍丟曠野,女兒差點被賣的下場。
四春丫環:分別是「抱琴、司棋、侍書、入畫」,暗喻「琴棋書畫」古代四藝,同時也暗喻她們主人的愛好特點和藝術修養。
晴雯即「情文」。
花襲人:花有香氣,能讓人失去警覺而遭襲擊。
紅樓夢第一回跛腳道人曾提到(好了歌):「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
甄士隱聞後注解如下 :「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個隱喻與注解,分別在劇中巧妙地安排與詮釋,也為這齣京劇以及世人敲響了最震撼的警鐘,看完後,真心為國光劇團的所有藝術工作者致上敬意,也謝謝曹雪芹的紅樓夢澆灌了後人久旱而望雲霓之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