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世間 / 如行走地獄屋脊 / 凝視花朵 」 －－小林一茶
澳洲作家理查．費納根的《行過地獄之路》一書剛出版時，我正進行「紙上環遊世界閱讀計劃」，當時被它的介紹文吸引，想以此書作為代表「東南亞地區泰緬」的作品。但因作者是澳洲人，猶豫後便捨棄了，不過仍把它放在心裡。
一段時間後看到作家吳明益為此書做的＜奧之細道、天命與魂－－關於《行過地獄之路》＞一文時，我再次被這部作品吸引，很期待地將書找到並開始閱讀 －－但，我發現自己有點誤判了對它的興趣，它的內容不易親近，閱讀過程甚至有點痛苦。
我十分清楚這痛苦來自於它的取材：內容描述二戰末期，一支澳洲的軍隊被徵調前往新加坡與英軍共同抵抗日軍，兩週後旋即戰敗。日軍強制要求這群戰俘必須在八個月內完成一條從暹羅到緬甸的鐵道，以便穩定地提供物資給在緬甸與中英軍方作戰的日軍，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鐵道全長400公里，穿越窮山惡水叢林野茻，戰俘們沒有器械機具、缺少藥物醫材、水源食物匱乏，擁有的只是與死亡十分接近的瘧疾、霍亂、殘肢、潰瘍、壞疽、疼痛和呻吟。
看著書中各個角色被迫目擊死亡和經歷絕望，使我感到陰鬱和悲傷，因此閱讀時程拖得很長，一個多月都無法讀畢，期間還穿插幾本其他的書來轉換心情。
作者的文筆仍是非常吸引人的，在處理幾場澳洲戰俘和日本少佐、中尉的互動和衝突場景時，皆具有震撼力。再加上每一部（全書一共五部）文前所引用松尾芭蕉和小林一茶的俳句，多與每條主線、支線的發展形成一種神秘的綰合，我像企圖解秘似地繼續閱讀，告訴自己不要放棄，就這樣一天數頁數頁持續著，直到結束。
故事後兩部，寫戰爭結束後倖存下來的幾個角色的戰後生活與心理狀態，最是動人。在戰後復員的日本躲避「抓戰犯」通緝的中村；當時為了50円日幣而為日軍工作的韓籍獄卒被宣判參與謀殺；主角杜里戈終於娶了戰前的初戀愛拉，但心如死灰地生活著，並在老去後周旋於數名女子的床笫間，當他無意間與戰時相愛的女子艾咪再遇時，再怎麼心心念念牽掛難解，卻也只能讓沉睡的靈魂繼續冬眠 ……。一切記憶在鑿開、炸裂後，永遠無法再如最初。
全書的最後二行寫著：「回房路上 ，他注意到泥濘小徑上長了一個東西 ，那是漆黑夜裡的一朵紅花。他彎下腰，舉燈照著這個小小奇跡。站起身，他在瀑布大雨裡低頭駐足許久。而後挺直腰桿，繼續向前行。」
我慶幸並欣喜自己讀到最後一頁，心裡的不忍和觸動，完全被安頓貞定。
作者
郭淳華 台北市建國中學國文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