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一場快雨,
趕走了自以為是的炎熱,
樹上開滿了不斷告急的蟬聲,
聒噪地唱表著生命的哀傷,
還會有不斷的黑怪在明年,
在後年,
上演著季節限定的悲鳴。
就這一刻,
瞅見了靜如禪定的光影,
澂澂映照於我的心門,
那是洗石子的講台上,
有著嚴肅而冷漠的知識在踱步。
不止一次於此催人欲眠的蟬聲裡,
放縱與黽勉互相拉扯,
茫然與希望共同跳舞,
迎接著揚起土味的雷陣雨,
於是雨滴控訴雲朵的無情,
樹葉也為此發出了不平之鳴,
此時吊扇年邁的咳聲一如旋槳,
帶我飛向縹緲如幻的遙遠國度。
那裡沒有桀驁不馴的英文,
也沒有渾身發臭的理化,
沒有欺人太甚的公式,
更沒有製造痛苦的隨堂考,
有的只是一片貼滿歡快的花香,
以及懸掛喜樂的草原。
常常於此逗留是我的強項,
只有在發獃與幻想堆砌而成的烏托邦裡,
才能反證現實的霸道與荒謬,
於是把無聊捲成弧度,
將困難削去稜角,
乘著兒時的夢想回到未來,
我又一次見到了古樸的洗石子講台。
那光影保留了數十年前的老成模樣,
只為照亮一條返回童年的路,
粉筆仍前仆後繼地犧牲生命,
換來板擦一頓不斷掉渣的溫飽,
學子們的智慧慢慢甦醒(或是漸漸酣眠),
而我的板書竟已潛移默化地進步而略勝於前。
喃喃的經聲,
是孩子穿腦的魔音;
肺腑的真言,
是學童箍頭的咒語;
而這,
已是三四十年以後的光景了,
卻似輪迴般地層層遞嬗,
代代相傳。
投影機戮力派送著精采與熱情,
真誠地分享以愛為圓心的知識和希望,
我又拾獲一記動地驚天的響雷,
於是默不作聲的歲月,
終願透露無情的真貌,
那是苦澀才能兌換的圓融,
也是覺悟才肯服下的悲涼。
果若再有一次,
我會認真地念書,
做好自己口中「學生應有的模樣」,
而時光笑了,
笑一個奢侈而充滿貪婪的請求,
我這才醒來,
彷彿嗅到教室後方的布告欄,
烹煮著一道震聾發聵的話語:
「一時的放縱,
換來一生的卑微。」
現實撇著嘴角,
遺憾哼著快歌,
此時的我,
終於領受了無情歲月形塑的容貌,
是再多淚水,
再多悔恨也滌蕩不盡的悵然與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