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靜靜侵蝕著觸得及以及搆不著的每一個角落,像信守律諾的上課鐘聲,緊緊縛住近乎窒息了的我的胸口;有一種懷念稱作悲傷,只因逝去的歲月已懶於回頭,就這麼佇於長滿悵緒的長廊裡,冷風持續叫陣,不經意的我卻早已茫然而簌簌淚流了!
記得七八歲的年紀,門前小徑還是窄窄的泥路,聽說即將鋪柏油了,於是我在掐指倒數的日子裡望得出奇。野草亂序雜拔地搖曳於冷冷的風裡,是有雨的那種冷,而我夏服冬穿,四季皆然;看著葉脈穿上銀亮的冷霜,我則蜷縮於充滿希望的爐灶旁,看著熊熊火光,堅定地分送著也許能夠帶來幸福的溫暖。偶爾添些平日撿拾的柴薪,聽著父母邊炸油條,邊盤算著極不容易的一天,尤其是冷風驟雨的早天裡,每一絲怔忡,每一縷忐忑,已不能盤算接下來的每一個作動,每一寸步履,盼著長大的我,也不知成年以後又能做些甚麼?回饋些甚麼?
簡陋的棚架是經不住久雨促狹的,總會有律動的幾滴小雨沐浴於炙熱的油鍋,於是沸鍋乍唱,熱油騰舞,在僅容旋馬的空間中,在窒礙難行的棚架下,鞭得我體無完膚卻又無處躲藏,這些水泡,是幫忙家務而產生的光榮印記,可當時的我卻不是這麼想的,只覺得那種辛酸,那種慘澹,何時才有泊岸?
母親會給我五枚一元,或是大大的一枚五元,然後放我上學;有時還給我五串十角捆成的一元,我是不大願意的,總感覺拿來買麵包是很丟臉的一件事。直到上了國中,經常在灶頭拿錢用餐,但我早餐不吃,把錢通通存了下來,直到高三畢業那年,父親買下了人生第一幢八成貸款的透天厝,總價一百八十八萬元,我二話不說,到郵局提領了十萬五千元的現金響應,當時父親瞠目結舌而莫能置信,我卻只是淡然一笑而故作平常,那種幫得上忙而略顯臭屁的感覺,至今難以或忘。
又是淒風苦雨的暗夜,又是冰冷瑟縮的心情,在遙處修行的父母親大人呀!是否還記得我們共同堆疊出的歡聲笑語,以及一起咀嚼過的悲慘歲月?那流著淚卻又緊緊扣住幸福的舐犢之情,以及忘不掉卻又遲遲不敢想起的許多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