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2日 星期五

【桃園文選】試看春殘花漸落

黃巢在科舉落第後作了一首洩憤詩《不第後賦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後來朱元璋也依樣畫葫蘆地寫了一首《詠菊》詩如下:「百花發時我不發,我若發時都嚇殺;要與西風戰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這是秋菊不屑群於春花而生之豪橫,其實春有桃,夏有荷,秋有菊,冬有梅,彼此間,已互領風騷;交替中,也各擅勝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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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雪通常四月就已大放,越是無人行走之幽徑,越是款收完整之花瓣。圖 : 陳文發攝
而園林建築對於景觀有一些布局手法,例如障景、抑景、對景、借景、夾景、框景、隔景、泄景、引景、分景、藏景、露景、影景、朦景、色景、香景、題景、天景等手法;其中的借景又分為仰借、俯借、遠借、鄰借以及應時而借五種,而所謂的「應時而借」就是順應著季節的變化而有對應之花朵誕世,以供文人吟詠,以資雅士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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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雪似的油桐步道,既欣喜,又心疼。圖 : 陳文發攝
近日正是桐花盛放的季節,滿山都是點點的白雪,於空中旋舞,在地面嘆息;有時飄落在離離蔚蔚的草間,有時點灑於明明滅滅的蒼階,一朵交疊著一朵,一畦掩蔭著一畦,霸佔了鬱鬱的來路,也攔截了蔥蔥之去徑,因為是潔白的,故予人以高雅之貌態;也因為是純淨的,故使人因醉戀而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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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時而借」的百花,是上天餽贈的贊禮。圖 : 陳照世提供
宋吳泳於(沁園春)寫到:「春事斕斑,桐花爛漫,不堪鳳棲。嘆交枰世道,容容是福,危航宦海,了了成痴。邵子豪情,樂天狂態,六十六年才覺非。溪山畔,要看承風月,捨我其誰?文章高下隨時。料織錦應須用錦機。愧老無健筆,高凌月脅,病無佳句,下解人颐。君昔東坡,我今韓愈,造化一爐如小兒。都休管,看龜翻荷露,燕落芹泥。」一年一年地花開,一年一年地花落,熱情已逐日收束,笑顏也循月凋萎,動念間,竟生出一番攪摻落寞之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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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鏡花緣」中的百花仙子,莫過如此。圖 : 陳文發攝
看著滿地脆弱而潔白的桐花,不日將化為無人聞問之污泥,既不忍心行走,卻又必須踏過,於是想起林黛玉(葬花吟)所云:「花榭花飛飛滿天,紅綃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繫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處訴;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是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把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儂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坵?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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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遠觀,則桐花與細雪實無二致。圖 : 陳文發攝
「無愧於心,放身而自得。」那是歐陽修的自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則是范仲淹的胸懷;我們既有杞人之憂天,又有伯慮之愁眠,目睹一地哀泣之桐花,既有讚美,亦有感於寸心而頓生憐憫,而雜緒縈懷,而蹙額欲痛,而太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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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零一地的油桐,似有無聲之惋嘆,迴盪於曲徑之中。圖 : 陳明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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