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邁入了疫情氾濫的六月中旬,整個島嶼彌漫著肅殺的氣息,是那種看不見卻又真實存在的敵人。凡走過的、飄過的、觸摸過的,都可以是染病的肇因;凡吃到的、喝到的、呼吸到的,都可以是死亡的觸媒;這回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不用戴口罩的過去、自由行走的歲月,乃至於不用掃描QR Code 的日子是多麼地奢侈而幸福。沒錯!只有經歷過更大的痛苦與不便,才肯實實誠誠地領悟到簡單與平凡是不需追求,不用豪奪,卻比汲汲營求的彌足珍貴而可憐愛。
竊以為五十歲是人生一條重要的界線,一道分水的大坎,它簡單地區別了該擁有還是該捨棄?該追逐還是該止步?該執著還是該釋然?沒有跨不過的坎,只有放不下的心;也沒有越不過的界線,只有不願前進的執念。於是,到了什麼年齡,就該有這個年齡的成熟;到了什麼身份,就該有這種身份的扮相;才會於同樣的朝暾,卻有了不一樣的體悟;也會在同樣的夕色,卻能有不一樣的感受。
歐陽脩在(秋聲賦)中提到:「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爲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予之嘆息。」相同的季節,一樣的音聲,一個是放身無礙,一個是悵緒滿懷;一個是垂頭而睡,一個卻頻頻感慨。萬物之妙,妙在因緣而生,隨類而解,一花有一花的世界,一葉也有一葉的菩提,可以觀花覺色,也可以賞形描狀;可以嗅聞其香,更可以拈花微笑;此中難斷高下,亦不分雅俗,總是各自還過各自的人生吧!
蘇軾於(前赤壁賦)亦云:「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 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因此,能親近大山的騷人,就盡情掠奪高山的聳峙吧!能擁抱大海的墨客,就賣力舀取大海的遼夐吧!在不易出門的這個當口,就望望璀璨如畫的天空吧!有詭譎的情狀,也有幻化的色彩;有疊加的層次,更有明滅的光影;此時的心情,此刻的體況,竟也能生出許多年齡限定的風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