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秋奔向孟冬懷抱的涼冷時刻,東北季風邀請了遠雲與近霧,信守承諾地前來報到。此時的基隆山面帶憂色,陰陽海臉泛愁潮;山海間,似乎演出了無盡的悲歌;天地中,宛若奏起了哀怨的慘調。怒吼的罡風呀!忽上忽下地拍打著危岩,忽左忽右地摩挲著芒潮,這種詭譎而難以降伏的天氣,似乎不宜攬著雷霆峰的粗腰共舞,但,我來了,帶著不斷動搖的信心以及沒有把握的實力,在濂洞國小旁的登山口,將震懾人心的故事,小心翼翼地展開了。
水湳洞的今天,由聳峙的峭壁與湧動的海潮,將源源不絕的蒼涼挹入眸裡,將四處奔逸的蕭瑟攬進懷抱;這裡沒有緩徑供你信步,也沒花香任你恣嚐,有的是高可摩天的峭壁,拔地而起;有的是尖如長矛的銳岩,搠向天堂。於是開步了,拽著忐忑,馱上不安,故作鎮定地蹬上駁坎,投向幽暗;腳底踩踏的是譜寫脆響的散石,迎面襲來的是刻意阻擋的枝條,約莫十五分鐘,一座巨岩雄壯威武地橫亙於目前,於是棄主線,取左線,欲逃避此峰的第一段考驗。
於是如履薄冰地觀測地勢,戒慎恐懼地踏查林相,一面挨著巍峨的岩壁行走,一面望著萬丈的深淵驚嘆,經過了狐疑與信心討論,後悔與勇敢商量,還是埋頭繼續前行了!愈往前進,地勢越高;越往上爬,困難越多;此時的進退維谷,舉步維艱,但聞朔風怒吼,海潮狂號,突然在陡峭的山壁上想起了蘭陵笑笑生在(金瓶梅)當中所說的兩句話:「風火散時無老少,溪山磨盡幾英雄?」故嘆須臾之人生,一如蜉蝣,於是在險中演鬱,歡裡生悲,試了幾次後,終於克服了第一段考驗。
接著是陡峭而濕滑的泥路,除了危險,更無它話。此時宜戒慎恐懼而心無雜慮,須聚精會神而別作它想,然後來到了第二段考驗。這是一個小型而陡峭的岩場,既垂直而無踏點,既光滑且滿潮濕,這根本是臂力的測驗場嘛!幾經周折與嘆息後,還是渾身狼狽地交卷了!經過兩段險境的摧折後,緊罥於心的巨石終於卸下來了!能擠出部分的閒情咀嚼海景,能掐出些許的逸致朵頤山光,此時的舒雲如棉而閒散,此刻的芒花如麥而弄浪,站在基隆山東峰,睥睨著橫幅百里的煙景,心中竟抖落出些許顧盼神飛的爽適。
從東峰走向主峰,這綿延迤邐的山勢,只能是小菜一碟而無足掛齒,於是一步一展翅,一步一飛花,一逕來到九份老街用完午膳後,便徒步走回水湳洞取車。這趟雷霆峰歷險記,有幾點注意是必須告訴的──臂力不強的別來,恐高畏深的別來,天氣不佳時別來,鞋底磨損的別來,單獨行動的別來,如此方能確保整個行程的安全無虞。
爬完雷霆峰後,本想挑戰勇士岩的,但覓無入處而只能作罷,回程的路上,微風親切,陽光黏人,與出發時的氣候全然迥異,看著蔚藍的天空,壯觀的稜線,撩人的芒花,以及視覺的饗宴,寸心竟泛起了戰後餘生的快適,此時若無蘇軾(定風波)的助興,焉能暢表翻攪湧動的壯懷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