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韋應物在《答僴奴重陽二甥》詩云:「山澗依磽塉,竹樹蔭清源。」果然,縱有軟爛的泥沙,也會在時間的淘洗下不復存在;沒有挺拔的竹樹,又如何將污濁的泥漿汰濾成一彎清源?於是原本沉默的深林裡,開始了一場撼動靈魂的交響樂。此時的綠葉更綠了!紅花也更紅了!沒有一株草木不為此而感染幸福,也沒有一隻蟲鳥不因之而席捲快樂。樹上的雨是勤勞得綿密如紗,樹下的雨則是懶散得幻化如簾,偶爾累了!雨會稍作休息,此時的溪聲,則會更加地琮錚生韻而汩汩奔流,親吻著花草,摩挲著巨岩,唱和著靈鳥,盤旋著雲煙,我常為此而心生清涼,而俗慮暫拋,而激越莫名,而澎湃不已。

蘇軾因烏台詩案,遭人構陷而險入死罪,後由政見相左的王安石上書力保,書曰:「安有盛世而殺才士乎?」最後蘇軾才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這差事,職小位卑,他卻不因此而意志消沉,酒入愁腸,反而更能品嚐風雨後的一分寧靜,並在此間創作了不少氣勢磅礡的作品。(定風波)即是其一:「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明袁中道詩云 : 「煙雲才見已顛狂,把臂深林趣更長,鳥語自能清熱惱,流泉端的洗塵忙,石無甲乙皆呈怪,花有新陳不斷香……」雨水既已持此撩態,則百千萬緒亦從此中出,況乎譜成詩篇的春雨,自有一番搖人魂魄的道理。下山了!形容雖顯憔悴,精神則益奮發,此時的飛禽突發清音,走獸亦出亢響,這空谷一新的聖域,團結了難以辭敘的感動,而我為此,也只能如置閬苑般地折服再三而嘆妙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