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橫三星和北大武山是這趟旅程的主要目的,車上載滿了吃的、穿的、用的,以及兩顆期待的心,前一天下午三點多就排在梅山管制站的第一部車位,接著發獃、休息、拉筋、閒晃,周而復始,直到天黑。店家的山豬肉烤熟了!辛香味與碳烤味連袂拜訪了我的車窗,使得夜晚的蚊蟲不敢找我麻煩,我數回起身觀看,窗外除了勻撒的寂寥,就剩夜裡孜孜矻矻而守護平安的路燈了。小黃是一隻心思縝密的靈犬,少了一條後腿,遂帶著戒心猜測我的良善與否,牠沒吠,我也沒叫,彼此靡頹,四眼對望。時間來到了清晨四點,這時的地面已經乾爽,後面也排了四十幾部汽車,高山的涼露沁透了每一片或大或小,或高或低的草葉,等待著慈祥的晨光,將它們攜回天上。
早晨六點五十五分,交管和幾部插隊的車輛發生爭執,機車大軍在前頭爭先恐後地猛催油門,等待著七點緩緩地到來,然後是一陣陣尖銳的排氣管音爆,一百多部機車同時衝出,將寧靜的山林捎來了失禮而突兀的叨擾,接著由汽車組的代表我來領軍,一路過彎、超車,再過彎、再超車,總算在33.2公里之內,將機車大隊一一超越。到達停車場時,距離較近的向陽段已有幾部汽車先馳得點,但數量不多,畢竟我是用飛的,才能妥妥地停在令人羨慕的位置。早已著裝完畢的我們,一下車便邁向前方兩百米處的塔關山登山口。
為了來得及拿下下午的關山嶺山,簡單拍照後,就一路往上爬,這條路徑既清晰又敞亮,一點也不像被囚禁十三年的貌態,海拔標高3222米,百岳排名第71,總爬升高度640米,比起幾年前的四秀單攻,一天內共爬升了2663米,塔關山算是小菜一碟的親民路線,但位處南橫的最遠處,從高雄或是台東前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們一路前行,並追趕從向陽口過來的山友,就像追趕機車大隊一樣,一部部地超越,一團團地殲滅,絕不能丟失梅山口的顏面,但高手總是在民間,登頂時,已有十數人在山頂悠閒地拍照,我則四大分離,欲作死狀,要不是內人沿途等我,她很有可能成為今天登頂的冠軍。站在三角點,矮丘崇嶺,忽焉明滅;遠雲近霧,剎那生滅;庫哈諾辛山和關山近得像可以摘下似的,也能夠清楚地望見遠處的玉山以及台灣海峽,此時引用柳宗元在(始得西山晏遊記)所寫的:「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最為貼切。這些登頂的山友們,知道我們是從梅山口出發時,竟能在09:45登頂也是有些驚訝與尊敬,畢竟路程比向陽口遠了許多。
塔關山除了登頂的視野與雲海絕美以外,沿途的鐵杉、雲杉與冷杉更是賞析重點,高大、粗壯而狀似摩天,遒勁、冷酷而不與世爭。穿梭於逶迤的曲徑中,攀爬在斑駁的稜岩上,一如勘破紅塵的得道高僧,飄飄然沒隱於煙雲橫陳的太虛幻境裡。下山的半路上,遇見了失散多年的報社同事,所幸歲月靜好,彼此平安,但為了趕點路程,也只能寒喧合照,容後再聊。
下山了!四五百人卻在此時朝聖似地蜂擁而上,一波波,像阻塞的血管似的,造成嚴重的人結,必須耐心地一一打通,回到登山口時,共花了三小時的時間來回,旋即趕往埡(音訝)口。一出大關山隧道口,光是機車就遍植了三百多輛,幾乎淹沒了整條柏油路面,弱勢的汽車只能蓮步乍移似地委屈在機車陣中緩緩前行,像極了遊街示眾的囚車,默默地接受百姓的丟菜與唾罵。
在找停車位的當下,臨時接獲要事,遂不得不扼腕太息地改變行程,從台東走南廻,再從屏東連夜殺回台北,這漫長的路程與時間裡,吞服了太麻里彤霞映波的橙光,也目睹了彰化電閃雷鳴的詭譎;款收了楓港椰林夕照的柔美,也縛拿了苗栗冷星伴月的夜空;到家時,早已累癱於頻唱眠曲的臥榻上,竟不知東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