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郭熙於《林泉高致 • 山水訓》提到:「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欲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澹而如睡。」夏天的淡蘭古道果然是如前所述,其綠已婆娑濃稠而蒼翠欲滴了!
有幾回走在淡蘭古道的不同路段,卻能提煉出相同的味道,概略是有起伏處有蒼階,有轉彎處有飛泉,有平坦處有靜潭,有幽微處有石廟。而雙扇蕨是它的標配,蟬鳴聲是它的致詞,溪裡魚是它的寵物,而林中鳥則是它的斥候。偶爾一派青空,閒雲逡巡;偶爾遠雲靉靆,詭譎欲雨。穿梭於古道間會有時空錯置的幻覺,也許是挑茶的農夫邂逅了賣魚的小販,也許是南北貨的盤商遇見了歸巢的學子,在大大的古榕蔭下,於小小的土地廟前,雙手合十,虔誠膜拜,然後搧著斗笠,共話桑麻。你分我飯糰,我贈你菜包;你問我姓字,我探你堂號;忽焉落雨了!各自穿上厚重的簑衣,在雨滴熱情地關懷下,在古道誠摯地祝福中,互道珍重。
如今曲徑還是逶迤如昨,雜樹還是高可摩天,而小小的土地公廟還是展現出大大的神威。泠泠的溪聲猶脆,啁啾的鳥唱仍甜,後輩子孫推著時代的巨輪直說他們懂,但其實一點也不懂啊!不懂的是那個時代背景下的無奈與頑強,曾經狠狠地譜就許多蒼老的辛酸與悲歌,而山水肯定無情,如若不然 ,為何總是默默無語?
走在淡蘭的灣潭段,一如走在傍溪的桃花源裡,一步一展翅,一步一飛花;而走在三水潭的古道間,則似飛入瑤池的閬苑中,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這讓我想起唐代張旭的《桃花溪》提到:「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但見海棠攛掇著山蘇擁抱高樹,小橋慫恿著流水暢演清音,林鳥監視著草蟬引喉懽悰,馬陸則是鼓勵著燈蛾的幼蟲彳亍前行。畫般的古道呀!詩般的氛圍,埋藏了多少滄桑的歷史,又窨下了多少斑駁的故事?可否借我直書胸臆並一吐悶懷呢?
唐代崔顥在《入若耶溪》一詩寫到:「輕舟去何疾,已到雲林境;起坐魚鳥間,動搖山水影。巖中響自答,溪裡言彌靜;事事令人幽,停橈向餘景。」大意是:「小船為何如此地輕快啊!一轉眼就抵達雲門山與雲門寺了!於是在船上起起臥臥,欣賞著飛鳥與游魚。而山影舞動於綠波之間,使得空谷隨音傳響。舟裡話音剛落,溪中顯得更加寂靜,若耶溪的一切真是令人感到清幽啊!於是就停止搖槳,慢慢地欣賞落日的斑斕餘暉吧!」這種恬淡自適的態度,些等隨遇而安的心境,與目下懸掛的勝景,真的好像!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