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3日 星期五

副刊/那些光亮 在寫作教學課堂上

大樹林立的校園裡,發現在外來老師眼裡自己又可以如此純淨,於是在樹下開心戲耍起來的男孩。圖:劉秀鳳提供

那年暑假,在一個山坡邊的學校,走進教室的我,皺眉理著一頭被風吹亂的髮,「啊,風怎麼這麼大啊!」台下傳來學生清亮的聲音:「老師你乘風而來了!」我笑了,教室裡瞬間敞亮了。

 

 
           

因為寫作教學,總有機會遇到各種不同質性的孩子,加上我們講授的學校分布在全台告地,常常一走進教室,就像開啟一段奇幻旅程。

 
           

 

記得有次在南部一所學校,一推開門,就有學生跑來恨恨地跟我說:「老師,我跟你說,他最壞了,連我們導師都要被他氣死了,他剛剛還拿筆戳我背後……」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向第一排最後一個學生,是啊,的確是一臉不好惹的模樣,但我又隱隱察覺他眼神裡略微的驚慌,我突然靈機一動,用戲劇化口吻說:「是嗎?可是我他看明明就是長得很帥、眼神發亮、一副有為青年的模樣!」

 

這位因為被告狀一臉生氣表情的國二男孩,愣了三五秒,突然理直氣壯了起來:「對呀,老師你有眼光!」課堂上,我偶爾覷他一眼,很不錯,坐得直挺挺的,很認真聽講,還會因為與老師四目交接,開心地低頭偷偷微笑。
中間休息時,他有點羞赧地走過來跟我說:「可是,老師我跟你說喔,我的作文很爛喔。」我說:「又還沒開始寫,你怎麼知道你寫不好……只要用心,想想自己生活中有沒有……」他想了一下:「好啦,我試試看。」說完,便跑到大樓邊幾棵大樹底下,與同學追逐嬉戲了起來。

 

我至今不會忘記那天的陽光是如何穿透細密的枝葉,如薄酒般灑落在那草地,灑落在那個發現在外來老師眼裡自己又可以如此純淨,於是在樹下開心戲耍起來的男孩身上。

 

細碎卻亮麗的遍地繁花,像一次次課堂上互放的光亮。圖:劉秀鳳提供

當然偶爾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比如稿紙一發下,便有幾位男生如一灘泥趴在桌上,非得用盡各種方法,好說歹說。我後來歸納出一個心得,像這種誓死抗拒寫作卻本性純良的孩子,最好的藥方,就是觸動他們的義氣!「我大老遠從台北來,你們這幾個如果交白卷,那我很挫敗,唉,我太傷心了。」至少會有一位,瞬間擺出哥兒們樣:「好!老師我挺你!」振筆直書!
像這種孩子,往往是一會兒豪氣干雲,一會兒又甜膩地撒嬌:「老師,你幫我看一下,這樣可以嗎?」「老師,我沒有吃過生日蛋糕,也沒有許願過耶……啊,有了!」哇,這麼厲害,我才走到他座位邊呢!我看著他一筆一劃鄭重寫下:第一個願望就是能夠考上想要的學校,和她在同校啦!「第二個呢?」他側了側臉,抬頭看我,像是問我意見,也像自言自語:「嗯,我想想……啊,有了,就也和她有關吧」看我笑了,他跟著哈哈笑:「好啦好啦,我寫希望身體健康。不然很害羞……」

 

下課交卷時,他在講桌旁站了一會兒,等我跟其他同學說了再見,轉頭看著他時,他輕聲細語地說:「老師啊,這都是祕密,只有跟你說呦。」

 

這一二十年來,為了講課,我們到過山邊海角,走進繁華的城市,也去過無數鄉野。每到一所新學校,都是一段旅程,不知等在眼前的會有什麼風景?會遇見怎樣的學生,是眼神閃耀躍躍欲試的文藝美少年美少女,還是文字能力有待加強,等著我們引領他們一字一句我手寫我心的調皮孩子?

 

一直想說的是,那與我們短暫相逢或持續一兩年課程的孩子們,其實也為我們帶來了許許多多的生命之歌,充盈了我們的每次的教學旅程。

 

作者:劉秀鳳

 

本文為作者授權文章,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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