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3日 星期五

副刊/花市的繽紛與寂寞(上)

走一趟花市,就像擁有全世界最繽紛的花園。圖:陳嘉英提供

哥倫布第一次航行日誌有250段有關植物的描述,多半是加勒比海所見作物、花草樹木及水果。但面對支持的王公貴族期待的是亞洲黃金、絲綢,尤其是香料,他一再焦慮徬徨地寫道:「很抱歉,我必須承認我並不認得這些香料的長相。」

 

 
           

 

 
           

 

跟著開花藝工作室的學生走入花市,就是這樣的感覺。

 

看盡奇花異草,儘管厚顏地詢問花名、產地,轉眼又忘了;儘管那些名字夢幻而貼切於其顏色,卻依然如墜五里霧中,睜大眼睛跟著愛麗斯那變大變小的曲折,連呼嘖嘖。

 

走一趟花市,就像擁有全世界最繽紛的花園。

 

建國假日花市是全台知名度最高,台北市民閒逛,外地觀光之首選。板橋、三峽有地方型的花市,士林與石牌交界的台北聯合花市,以果樹等大型植栽為主,至於社子島的台北花卉村,由砂石場華麗轉身為婚宴、休閒的大花園。

 

原位於濱江市場二樓,1997 年遷址的內湖花市,是台灣最大的花卉市場。一棟是專賣盆花,另一棟專賣各式國產、進口花卉,二樓為花器、緞帶、包裝紙等。

 

雖同屬植物,花市和帶著陽光土氣的果菜批發市場,判若雲泥。一個是貴氣的仙子,或玲瓏可愛,或孤冷豔絕,或嫵媚溫婉;另個是純樸的赤子,或飽滿碩實,或天真無邪,或耿直俊朗。

 

各種色彩的進口玫瑰,微醺白、蓍草黃、埃及湖泊藍……。圖:陳嘉英提供

你瞧,眼前一攤攤光彩斑斕的花海,濃豔繁複如絲綢,如浮華的雪紡紗。進口玫瑰密密齊齊地被框在一個個四方形盒子裡,微醺白、蓍草黃、鮭魚紅、埃及湖泊藍、冷香粉、金蔥黃、紗麗紫、晚雲黑…..許是颱風過境,花價輕賤,二十朵五百元,看得人直想全搬回家!

 

坐擁花無限,堪稱無冕王,眼前奇特的花種彷彿霞光,明媚動人:紫唇花憂鬱而內斂,追風草白澄明勻淨,帝王花貴氣,百芨草粉如星,小蒼蘭是清秀佳人,尤加利葉如串錢,噴泉草輕盈如芭蕾舞裙,雞冠深色胭脂碎剪紅,初雪葛由綠而紅、粉、米色,其名詩意,其色多樣。

 

花,果然是植物界的仙女,爭奇鬥艷灼灼其華,賞心悅目香亂舞衣風。 想那《鏡花緣》百花齊放之景也難勝眼前,倒是《天女散花》如降甘霖,大地回春蒼生同歡那份渲染,沁人心脾。

 

置身光彩斑斕的花海,別忘了為自己和家人買束花。圖:陳嘉英提供

咖啡館與和花店一直是許多人的夢想,但當咖啡變成附屬情境的商品,花卉成了必須與凋謝時間搏鬥,與丟棄花魂計算憐惜罪惡感之際,原本暈染浪漫綺麗的夢頓然被崩裂成狼狽的碎片。尤其當它們與餐飲同屬服務業時,專業的可貴性、藝術的美感往往被超長工時和勞力、投資報酬所消磨。

 

姑且不計較長達三十幾年慣例——每年的除夕前五天24小時不打烊,就拿每日凌晨二點半趕拍賣花,一路工作到十二點,下午接著整理花、出貨,這般與尋常人作息不同拍的節奏,缺工嚴重過度勞累,豈是一個苦字了得?! 更何況花商每天維持平均三百樣左右花材,若要獲利必須精算機會成本,眼明手快搶拍得市場需求量大的花材,或是引入各種新品種的特殊花卉,否則就只能眼睜睜棄花若敝屣,心裡滴血無言以對。

 

內湖這座全國最大切花交易市場,恍如花卉物流的心臟,每天的交易量、價格,牽動台中、彰化、台南、高雄價格及花農種植、採收意願。

 

入夜後的高速公路,自中南部各地北上的貨運車滿載花農們白日採收的鮮花,由高速公路抵台北內湖花卉運銷公司。卡車搬下的一箱箱長紙盒花材,每天約三千到五千箱,八百到一千種花材,順著清點、驗貨的輸送帶,被抬上拍賣位置。四個大螢幕分別對應菊科、玫瑰洋桔梗、劍蘭草花類、百合四大類物流軌道。軌道旁機台的拍賣員高舉花卉展示、介紹,兩三百位承銷人緊盯螢幕,在按鍵上操縱品名、數量、標價。

 

一種花最快30秒就成交,下單後兩秒內可以馬上按下取消鍵。買家確認後,電腦立即列印,節奏之快恍如進行曲,喇叭聲響遏行雲,號角聲高亢得意,於助拍員在箱子上貼上承銷人編號的貼紙之時,如銀瓶乍破激濺出擂鼓歡聲。一箱箱鮮花隨即從軌道直接送往後場整理出貨,動線流暢節奏明快,畢竟花卉的新鮮度必須分秒必爭,斤斤計較,它天生是被捧在手掌心的嬌貴寵兒。

 

作者/陳嘉英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閱讀教學課程講師、景美女中語文資優班教師及召集人、曾獲台北市特殊優良教師與台灣省師鐸獎。

 

著作:《課堂外的風景》(與陳智弘合著)、《凝視古典美學:高中古文鑑賞篇》、《寫作力》、《打造閱讀的鷹架:教你如何閱讀》、《閱讀力:三招教你破解閱讀密碼,強化競爭力》、《從世界名著經典出發,提升你的人文閱讀素養、《第一本教你寫好學測國寫的作文書──議題導向的閱讀與寫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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