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清晨六點左右，這家位於京都市中心的咖啡店，已有顧客於開店營業的半小時前在此等候。常客們坐在老位置上，等待屬於他們的那杯咖啡來開啟一天。」INODA COFFEE是NHK電視台「京都咖啡文化」報導裡，介紹的第一家店。
據說INODA COFFEE的員工，會記住每個常客的喜好，像是他們習慣坐的位置、時常閱讀的報紙、喜歡的咖啡口味。當店門開啟常客入座後，完全無需開口，桌上已置妥報紙與咖啡。「我來了兩萬多次了呢！」影片裡的老先生用誇張的說法和朗朗的笑聲，肯定這份什麼都不用說便能得到的享受，他們稱此為京都當地的日式款待中，特有的細膩與魅力。
為了也能享受這樣的日式款待，我們決定趁今年七號颱風直撲關西的前一天尚無風雨時，爬完大文字山後，前往位於三條巷子深處的本店，享用咖啡與早午餐。來京都的旅人，對市區裡三條、四條街道的熟悉，多半是因為錦市場與新京極商圈，我們亦然。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往巷弄的深處走去，步履略緩，人聲漸杳，在經過幾間質樸的在地小店與尋常住家後，INODA COFFEE的店名印在洋式建築的入口處，與一旁的日式細木格窗櫺牆，一同映入眼中。
店內滿座，我們被引導至二樓。我們並非熟客，店員無法透過訓練有素的「臉部辨識」便知曉我們的喜好，一一詢問欲注文的餐點後，客氣地離開。我開始環顧四周，其他桌多是聚餐聊天的客人，與我們原本預想中以為「可以久坐閱讀」的情況不太相同，但我們依然坐了三個多小時，等待辛苦打工的大男孩工作結束後來此與我們會合。期間，服務人員除了送餐添水外，沒有過多的打擾、沒有明顯的存在感，在一個離我們不遠的角落隨時等候招喚。
這裡有一種奇妙的氛圍，你可以聽見周遭人群的談笑聲，卻不覺得嘈雜，是可以放鬆但又偶覺靜定的環境。「距離感」一詞在這裡被適當地傳達出來，不過你感受到的是被體貼的尊重，而非刻意劃清界線的不自然，後者一直是大家對京都既有的成見－－這是一座過度壓抑且有意無意顯露傲氣的古都，也許觀光旅行時充滿吸引力，遺憾的是並不適合居住，因為它不易親近、缺乏俗世的街坊氣息。但在INODA COFFEE裡，你可以修正一下這個既有的印象：對許多來到這裡的訪客而言，這種適當的距離感就是他們喜歡的街坊氣息，是他們安之若素、自然而然的每一天。
離開INODA COFFEE時，店裡依然座無虛席，而話語聲響仍舊只是略微起伏地維持令人安心的舒適感。我瞥了一眼櫃檯前的公告：因為颱風來襲，明日將店休一天。我想那些「來了兩萬次」的熟客，明日少了一杯專屬於他的日式款待，應該會悵然若失吧？
數日後，我們來到NHK「京都咖啡文化」報導裡介紹的另一家店，茂庵，一間隱身在吉田山上，必須緩步沿著周折曲徑始得一見的林間木屋。
京都八月的艷陽，即使在立秋過後仍熾熱得讓步行在白川疏水道的我們蒸騰出淋灕汗水。位在吉田山間的茂庵，距茶山家只需步行半小時，但預約時間十二點的我們，還是因正午時分的陽光而稍感煩躁。
所幸只要有點耐性，一旦行至目的地後，便會感謝自己的堅持，因為店裡開闊的空間，窗外青綠的景色，讓暑氣一掃而空，我們是第一組客人，店內的靜謐讓浮躁的心緒完全沉澱下來。我們分別點了不同口味的かき冰，份量十足，滋味迷人；熱咖啡的味道香醇，讓品嘗過無數種豆子的老手極為讚嘆；不太喝咖啡的我與大女孩，則是對蛋糕中濃郁起司裡夾揉的檸檬清香愛不釋口。
位於木屋二樓的座席，左右皆有開闊的窗景，可ㄧ飽綠意，恣意遠眺京都盆地四周環繞的群山。有幾位旅人獨自前來，點一杯抹茶，就對著窗外景色靜坐凝視許久。如果INODA COFFEE提供的京都當地日式款待，是一份微妙又適切的距離感的話，那麼屬於「茂庵」的日式款待，便是春櫻夏樹秋楓冬枝等四季流轉的自然景致。
我們邊食邊飲邊聊，偶而翻翻書，完全不覺時間已過三個多小時。離去時，我們刻意沿著來時林間小徑的另一頭，朝反方向走去，如此將抵達吉田神社，白天的吉田神社，又是另一片風景⋯⋯。
作者：郭淳華
高中國文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