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3日 星期五

副刊/里斯本記事——出發前的掙扎

幾個月前老公接到來自歐洲的邀請,請他參加一個在葡萄牙里斯本的會議同時演講,對他而言這是發表自己實驗室研究成果的好機會,但他同時對於把我一個人留在家中一星期相當不安,於是希望我和他同行。

其實生病之後的我對長途旅行是相當沒有自信的,我的平衡還不是百分之百,一累就歪歪倒倒的。一年多來更是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體力有限」,同時了解到身體的器官,尤其是腸胃和手腳,其實是可以隨時唱反調的,我於是詢問主治醫生的意見,他問了我可能離開多久之後很快地就說他不認為短時間出國會是問題,因為幾次的檢驗顯示癌細胞一直在有效的控制中,但提醒我時間上不要耽誤治療,同時出國前把旅遊的行程給他,萬一有事他有個掌握,我的恐懼仍然在,但也相當受鼓舞,到底我努力的方向應該「正常生活」,癌細胞是存在,但我仍然要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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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的落日。圖:土撥鼠提供

行程安排了,還買了本旅遊書,讀了才發現對葡萄牙這個國家真的太不熟悉了!書上的地名我一個也記不住,但想想自己到底自己有多少精力去玩之後倒反立即輕鬆下來,反正是跑不動,那就在旅館附走走吧!而且旅館就在大西洋邊上!!查看天氣,更是比休士頓涼快許許多多,哈!每天早晚都可以散個步,練腿力。

離開前兩星期我意外的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小腫瘤,當時相當驚駭恐懼,立刻聯絡了我的Care team, 安排了新的檢查。同一個星期的一個晚上起來上廁所的時候,可能是血壓太低,突然暈倒,頭不知撞了哪裡,鼓起了一個超級大包,我再清醒時只知道自己躺在地上,老公蹲在旁邊。他明顯被我嚇到了,回到床上,他在黑夜裡看著我,一再重複地說:「妳頭上的包腫得好大,怎麼辦?」我說:「睡覺吧,摔都摔了,現在可以睡了!」他說他睡不著了!後來說:「把里斯本的行程取消了吧!」我突然理解到他有多麼沈重的壓力。我倒不是勇敢,只是那一刻覺得早就答應別人的演講怎麼可以在最後說取消就取消呢?!我其實當晚是毫無精力的,只一再說:「睡覺吧,明天再說,明天就沒事了!」

真的,有明天就有希望,就有機會情況會變好!以前工作的時候,我老闆幾次開玩笑說我是“hopelessly optimistic“,也許我真的有這個傾向,但我想在相當程度上,悲觀、樂觀其實是一種選擇,選擇樂觀人才有努力的可能性和動力,才有力量,事情也才有可能好轉。人放棄努力無疑就是放棄機會,不再願意花心力了,不是嗎?努力是為自己,也為所有関心我的人,所以絕對值得!失敗不是不可能,但只有努力爭取,變好才有機會。我也才可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所有關心我、愛我、照顧我的
人。

於是來此之前的一星期是一連串的檢查,乳房攝影,超音波、做活體組織檢驗。心裏其實是七上八下的,但我知道我不會取消這個行程,即使新的腫瘤又是不好的,醫生沒法斷定我昏倒的原因,但很慶幸我似乎反應正常,頭上的大包也消了不少,也沒頭痛嘔吐的現象。我左半邊的大腿,肋骨部分一片青紫,一碰就痛,但好像只是撞到皮肉,覺得自己超級幸運,新的腫瘤僅管很小,但此時是我最大的擔心,我的主治人不在國內,他的主要代理人同還找了另外的癌症醫生一起共同做診療,等待了兩三天,結果出來,“not cancerous! ” 謝天謝地呀!真的謝天謝地呀。

里斯本記事(一)紅頂小白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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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頂的小白屋是小漁村原有的舊房子。圖:土撥鼠提供

到達里斯本之後就住進了老公開會旅館。旅館就座落在大西洋邊上,聽說這兒的落日相當美,但我們的房間靠東邊,看到的是當地的房舍。落日得走出旅館才看得到。

聽說這兒原是個小漁村,紅頂的小白屋才是當初的老房子,但後來這地區開發觀光,多年來高樓大廈一棟棟的立起來,小漁村的風貌已經全然不同了。開車載我們過來的是位中年女俠客般的計程車司機,她在我們上車之後一秒不停用她的葡萄牙式英語用心地介紹里斯本的歷史變遷,她明顯對於這些高樓的建立極度不以為然,言語之間可以感受到她對小漁村逐漸失去昔日面貌的悵然。

人都是如此吧,中年之後總是捨不下記憶中的美好,多年前,有次回家鄉,三哥開車載著我繞到了當年媽媽牽著我買菜的哈囉市場,然後繞進旁邊蓋得整整齊齊的公寓房子,三哥說,「我們的創造新村應該就在這兒!」然後指著一個地方說:「我們家大門應該是這個位置!」我想到舊家的紅色大門,大門上媽媽種的三角梅開著滿滿的大紅花朶!我想,我是理觧這位說起這個小漁村就會義憤填膺的女司機的。

作者:土撥鼠

曾在國外擔任學術圖書館教學館員多年。喜歡書法,愛好烹飪,享受文學。有餘裕時則愛以短文方式分享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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