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Jerry通話,有一種臺灣的感覺。熟悉,溫暖,真實的感覺。滿滿的、好久不見的臺灣。
想到兩年前在歐洲遇到一個深圳女生,說我很臺灣。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就是很有臺灣的感覺,蔡康永的感覺。蔡康永的感覺?對,他停下來想了幾秒。溫柔的感覺。我聽了很快樂。忘了和他道謝沒有。沒關係,我的快樂溢於言表。
和Jerry聊了四十分鐘。後來又和Angela聊,和阿鋒聊。都是一樣的,熟悉,溫暖,真實的感覺。好久不見的感覺,臺灣的感覺。
Jerry問我到美國有沒有不適應?這話問到我心口上。一時無語,搪塞了幾紙答非所問組織零碎的句子。他也配合我模糊地、沒事一樣地接到下個話題。也許我們都有這樣的時候。很輕的話很重的量。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說了一堆可能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不說了。但是要怎麼回呢?嗯?對?還好?怎麼都不太正確。於是腦袋打結了,死結。心也一樣。
他接著說,好想臺灣啊,臺灣這麼好。我聽見自己反射性地高高聲地說了對啊。情緒起了漣漪,想念從喉頭傾倒出來。原來像Jerry這樣在美國待了幾十年,仍然會想臺灣,而且在想到臺灣的時候,仍然這樣熱情激動。
和阿鋒通話的時候他問我為什麼申請這個工作。我說得籠統。因為遠端,因為彈性,因為是兼職。我想更誠實的答案應該是簡單的一句,因為我想臺灣,而這份工作和臺灣有著很直接的關係。這是一份協助臺灣人搬回家鄉的工作,這是一份能讓我感受到人情溫暖和希望的工作。這是一份有故事的工作。
所以親愛的,想搬回臺灣的朋友們,我們有話要對你們說。
我們把想臺灣的心寄託在你們身上。想讓你們好好地回去,平安、放心地,無後顧之憂地回去。我們想說一聲一帆風順,祝褔你們在臺灣擁有一個美麗靜好的生活。我們把思鄉的情懷讓你們帶走,盼你們替我們去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去看看全世界最壯闊的太魯閣峽谷,去聽蟬鳴,去拾起我們曾經習以為常的人與人之間的溫度和空氣中的潮濕。
有多少人像我一樣,在從未認識自己家鄉之前,在還沒體會觀光之前,就已經出走。才發現要回去一趟都是奢侈。
你們能替我去誠品逛逛寫著中文的新書嗎?能替我讀一讀幾本翻譯文學,背幾句張愛玲嗎?能去圖書館借幾套書皮脫落,曾被上千上萬個中學生還有你自己翻閱過的金庸武俠小說嗎?記得在讀笑傲江湖時必須強忍著走到廚房摔破所有視線所及的碗盤的衝動,那樣的憤怒嗎?
琛是寶貝,岱是泰山,昀是日光,容是悅納。
請你們替我留意每個獨一無二的中文名字。每個文字。每個名字和文字背後的故事。
請你們替我們好好地回臺灣。替我們因著各種無法一言以蔽之的原因,選擇暫時留在這個終將永遠陌生的國度的我們,好好地回臺灣。
Angela在看完我的上海遊記後問我是不是在寫小說?我說不是,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就算不是,感受也都是真的。想起林奕含說他讀到荷塔穆勒,有一句話是,大家總以為一個真正的作家可以選擇自己的書寫主題似的。不能。是文字找上我們,不是我們找上文字。雖然我不是一個真正的作家。
(寫於5/17/2021)
作者:潘容
1998 年生,台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