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職之後,放了自己幾乎整整兩個月的假,2023年尾聲、2024年初始,直到一月底參與為期五天的劇團寒訓之後,才又即將迎來(據說)將會十分忙碌的劇組選角生活。或許是近期都放任身體補足過去積欠的睡眠債,加上從香港回來的感冒逐漸痊癒中,每天幾乎都從半夜睡到正午,整整12小時。對於突然必須早晨六點起床、騎車、趕火車、走路,前往新竹劇團上課的行程還真有些吃不消,即便邏輯上知道是自己的選擇,前兩天仍感受到身體處在抗拒狀態,直到第三天開始,才終於慢慢找回來往兩地的節奏。
而第三天,剛好也是劇團本次肢體課程的開始,十分幸運地邀請到一位之前便曾耳聞非常帥氣、旅美回台,演出及教學經歷皆豐富的現代舞者。因為是劇團的肢體課,上課前便預期應該沒有機會直接上到完整、被給予動作組合的現代或當代舞蹈課,但跟隨老師的指引,竟也是在三小時中透過探索肢體多樣的可能性,毫無意識地喚醒許多久未曾啟動的深層肌肉。
第一天,老師帶領大家從不同的部位出發,探索身體的可能性。想像有一支筆長在頭頂、鼻尖或後腦勺,以空間為畫布,嘗試畫出各式各樣線條或形狀,或圓、或方、或長、或短,搭配由輕到重的力度,讓這些無形的痕跡有著不同深淺。即便指令相同,每個人腦海中那枝筆的形象卻大相徑庭,鉛筆、毛筆、水彩筆,又或是雕刻刀、油漆刷,身體是絕對誠實的,就像是反映內心的載體,活動身體的樣態總是摻雜每個人各自的性格,再加上過往可能經受過的訓練,幾乎找不出完全相仿的兩種運動方式。
比起思考「我該怎麼動?」,有著明確的任務指令,便更能直接地朝向目標前進,身體跟隨的過程,也因而發展出許多可能性。嘗試不同的肌肉運動方式、打破慣用的前進方向邏輯、變換速度力度高度,跳舞的過程中便能發展出更多的質感,更自由但細緻地聆聽身體的聲音,找回部分沉睡已久的肌肉。
隔天身體出乎意料地痠痛,尤其是下半身,為了扎穩自己,於是大腿與核心肌群付出比平時更多的努力。於是老師帶著我們回歸到地板,普通坐姿開始,藉由搖晃感受坐骨;再慢慢地加大幅度,讓身體在任意兩點之中擺盪。再慢慢地,向上晃盪成站姿,八拍、四拍、兩拍、一拍必須完成兩點之間下弧線軌跡,感受在不同的時間長度中身體所要展現的控制或鬆弛。
當代舞、現代舞,或是說不同於有明確規範的芭蕾來說的任何其他舞種,控制與鬆弛、停滯與移動,往往也都是舞者身體之所以好看的原因。即便我們沒法在三天的肢體課中,立刻練就舞者經年累月所有的身體掌握度,老師仍將這些核心元素化約至日常肢體運動也能感受的細小顆粒。
在劃定的狹小空間中移動、出自於任何心理原因的提升速度,彷彿我們在急於趕往特定地點的途中遇上人潮擁擠處,為了快速抵達而產生的閃避與迂迴;又或是借助夥伴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在傾斜擺盪、超出重心邊際的瞬間,感受須臾的滯空感——最危險卻也最美麗的狀態。
除了外顯的肢體移動,內在力量狀態的指向是否明確,也是過程中能不能順暢走完預計路徑的其中一項要素。透過能量指引,便能達成所謂「不言而喻」的心有靈犀,即便看似毫無指令,也能敏銳地察覺夥伴的下一步。
想起上課時老師向大家提問:為什麼喜歡表演?想從戲劇中獲得什麼?課堂上給出的答案,是因為想要體驗更多種不同的人生,因為是演員,所以可以藉由角色,在這一生中嘗試最多種的可能,一些日常生活中因為各種擔憂、畏懼、限制而不敢做出的選擇。
但更深層一點,除了表演這項技藝之外,更是因為想要擁有表演者身上的那份能量,以及自在與自信。不是刻意展示什麼,卻能在眾人眼前紮實地成為焦點;能夠從容不迫地吸納目光,再不疾不徐將這份光芒反射回觀眾眼中,不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我正是如此,角色正是如此,慾望、不安、貪婪都可以清明地被看見,即使可能面對批判依然毫無畏懼。
作者:毓茹 Yuru
台大生傳系畢業,第一份工作岔出人生軌跡前往彰化擔任代理導師。現為台北市信義區廣大上班族之一,試圖學會資本主義世界的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