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個月了。上一次寫作是接近三個月前,而這三個月以來我都在懸崖邊走路。唯有跟大師上課時被稱讚和受到指點而感覺進步時才有那麼點真實的快樂。活著真的好難好難。這次參加的音樂營在New Jersey。我最喜歡在另一個城市渡過夏天了,也因此回家後的此時此刻分外憂鬱。這一種也不算是旅遊度假,也不算是搬遷,飛去一個有一定距離、景色文化都和家鄉有點差異的,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生活兩週,認真學習,算什麼呢?
P先生抱我的樣子像是他真的很愛我一樣,而我只是穩穩地站著,試圖感覺。感覺。
沒有感覺。
他說我很cute,就像其他人說的一樣。我總是好想對全世界解釋,cute的中文是可愛,lovable的意思,代表你有著被愛的氣質。所以它是最好的形容詞,我很喜歡,謝謝你。太多需要解釋了。我的名字是容,容字裡有個山谷。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著不一樣的名字。好,是一個女子帶著孩子,所以是「好」。愛裡有心,兩個木頭成林。你看看,我把「鼠」寫得快一點,尾巴拉長一點,是不是真的就像老鼠一樣呢?我好愛中文啊,我好愛我的母語,但我的母語,不應該是台語嗎?我怎麼說不好呢?我好想對全世界解釋,我們的歷史,我母親我外婆、爺爺奶奶的歷史,我的歷史。我有好多話想說啊。但人們不總是有興趣,大家忙著生活,忙著戀愛忙著糊口過日子呢。
大師說我的演奏很有音樂性。但他和每個人都這樣說啊。再再一次,我在海的中央停下來,我沒有力氣了。我感覺我的心臟萎縮,能量乾涸。我站在鏡子前刷著睫毛,至少,至少,有人覺得我可愛,對嗎?至少,我有動力點開唇膏,戴上耳環,拿眼線筆塗滿睫毛縫隙然後看到眼神變銳利了。至少,世界上有人會愛我的吧?我還這麼年輕。才不過幾年前,我問朋友他對生命有什麼追求,他說愛情,我還大吃一驚,百思不解。活到後來,大家追求的都是愛情嗎?還是只是我們少數人比其他人更迷惘一些呢?
我應該要多讀點書,多看點電影,多聽點歌,運動,彈琴,寫作。但大多數時間我只能躺著。我只能躺著。我不確定生病到底是什麼。是因為生病而苦痛,還是因為於我而言的現實就是苦痛。我在十六歲時傳了訊息給朋友道別,說我不適合活著,朋友絮絮叨叨,向我解釋就算我不適合活著她也不允許。我感覺我是卡夫卡筆下變形的甲蟲。過了這幾年,如果我再次求救,沒有人會在意了。這是現實,還是病症下的想法?
蘇西老師傳了訊息問我好不好。我說很好。再好不過了,我在練新曲子。再好不過了,我還是好想死啊。有誰會願意回覆第二句話呢?我只希望除了悲傷之外我也還能創造一些美的東西。像林奕含說的那樣,你看到的痛苦都是真的,美,也都是真的。我要去買英文版的房思琪來讀。我最喜歡林奕含了。
作者:奇米恰克,chimichanga。
擁有小貓咪與花栗鼠身份認同的台北人。1998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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