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江水注)云:「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迴清倒影。絕巘多生檉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這「素湍綠潭」是古人眼下的觀察,筆中的描摹;確實啊!流動的溪水是白色的,平靜的深潭則是綠色的,人的形容,或有十年而易,水的貌態,則是萬年不變,難怪(莊子·養生主)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他是無為派的代表,此念雖不足以為中道,然頗益於養生,又可省卻許多煩惱。人總要經歷一遭苦難,一番折磨,回過頭來,才會發現以前的汲汲營營,終究是作嫁他人;以前的夤緣攀附,不過是夢幻一場。因此,從歷史的興替,萬物的盛衰,亦可略窺一二莫測的人生況味。
昨一行二十六人前往雲森瀑布群,一探四瀑宏偉之大較。此時有閒花搔首,有閒樹弄姿,有閒鳥演音,有閒雲堆璀,一條如龍的白湍,映現出千種瑰偉的氣勢;萬頃似海的綠浪,烘托出一派可人的春光。負離子氤氳而盤據谷口,芬多精漫漶而霸佔林間,有奇石露出水面,有怪蟲漫步葉沿,有彩鳥翔飛如仙,有翠微橫亙目前,此時再沒有比常建:「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這兩句更加地空靈而應景了!
林黛玉在(葬花辭)中寫到:「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大自然的一切,對人類起到了震聾發聵的作用,花有興替,人有存亡,雖然黛玉的個性過於消極而落入病態,但傷感也是做為一個人,最難能可貴的表徵,許多可歌可泣的詩詞,許多可悲可嘆的歌賦,不都是去國懷鄉或是國破家亡時,才能烹調出的撼動人心的作品嗎?
沒有被俘,如何有李後主的:「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沒有就義,如何有文天祥的:「山河破碎風拋絮,身世飄搖雨打萍。」沒有妻死,如何有蘇東坡的:「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沒有侄亡,如何有韓昌黎的:「生不能相養以共居,歿不得撫汝以盡哀。」因此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從文學角度來看,好像也不是一樁什麼了不起的頹唐壞事,反而裨益了後代無數的莘莘學子。
話又兜回瀑布,台灣勢高河短,落差極大,因此潭水遍栽,瀑布成群,絕巘高聳,壁立千仞,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時而清湯掛麵,時而萬馬奔騰,時而娟秀似詩,時而氣壯如濤,有了李白,我們才有幸共感:「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雄渾氣魄;有了袁枚,我們才有目共睹:「有時輕舞工作態,如讓如慢如盤旋。」的身姿舞影。在瀑布的眼前,我們的喧聲不是聲;在白練的腳下,我們的煩惱不是惱。能健身又能汲取美麗,不花錢又能縛住感動,還有什麼偉大的計劃勝過於爬山的樂趣呢?朋友們,有空就多往山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