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呀!能夠裝下多少的故事?一百年啊!又能容留多少的人物?而這些繁華,終究被時之厲劍斬斷而雨打風吹去了!對於後人,這些曾經可歌可泣的故事,早已煙消雲散而不復聽聞,當時簌簌落下的熱淚,如今還熱嗎?當年纏綿悱惻的愛情,現在還愛嗎?他們能成為先人而之於我們,就如同我們也會成為先人而之於後人,每回盤點至此,便會落寞惆悵而悲不自勝,便會撩撥心緒而徒呼奈何。
雙溪──這有山、有水、有船、有味的畫面,第一次擄獲它的名字,是被描摹在(武陵春)的畫境裡:「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當時的李清照,心愛的丈夫過逝了!珍貴的字畫被盜了!身上的財帛也因戰亂而大量地流失了!一個中年的單身女子,還會有什麼更加悲慘的際遇能夠摧折?還會有什麼更加痛苦的遭逢能夠加臨?此時的風停了!掉落的花瓣把香氣饋予了地面的塵土,這麼晚才起床,又何必勤於梳頭呢?(或是梳了頭又能給誰看呢?)如今物是人非,萬事皆休,唉!積鬱的慘況又能如之何呢?想開口說些什麼,眼淚卻先落了下來。聽說雙溪的春天感覺還不賴,也打算乘著小舟遊歷一番,卻擔心雙溪的小舟啊!如何也載不動我這源源不絕的愁緒啊!
說到雨,夏天蒞臨的是暴雨,秋天拜訪的是苦雨,冬天到來的是寒雨,只有春雨,款款降臨而善於綿柔,潤澤萬物而利於田耕。於是杜甫在(春夜喜雨)讚美到:「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韓愈在寫給張籍的(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也提到:「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也是讚美著春雨的撫育萬物,細潤如乳。
南宋詩僧志南提到:「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在春天,嫩綠爬滿了河邊的楊柳,杏花林下,有點滴不完的詩情與畫意濡濕了周身。李商隱在(春雨)一詩中提到:「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把心中的孤寂之感全力表現。而蘇軾在(定風波)中就顯得豁達自在了:「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是飽啖滄桑以後,內心早已無懼無求的鑑照,此時的心境已不再受到景物的悲喜而挾制,也不再受到年歲的將盡而悵懷了!
一樣的雨,一樣的春,一樣的景,一樣的物,有人悲,有人喜,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豁達,也有人憂戚。佇立在輪迴的渡口,晃搖搖而一如羈魂;憑欄於幻化的娑婆,鬱沉沉而難過不已。風會迎來烏雲,也會送走憂鬱,當飛霧邀雨而迤邐周天時,就讓彼此相繫於酸甜苦辣的世界裡;當花落一地而堆滿幽淒時,且教物我相忘於充滿喜怒哀樂的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