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四,七點準時下班以後,難得地沒有什麼事要忙,於是走進誠品,想著要去瞧瞧吳曉樂老師的新書是不是已經再版完成。但說是看看,最後還是坐在讓人腰痛的地板上一頁一頁的翻下去,闔上書本的那一刻才發現竟然已經晚上 11 點(忘記信義誠品 24 小時營業,想說百貨公司十點總要關門吧!)
走出百貨公司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責怪自己怎麼這個時間還在信義區,回家不到十個小時之後,又得要出門前往隔壁的辦公室。以及想著,原本預計今天要完成眾多代辦事項:整理中英文履歷(從進去公司的第一天就喊著要離開,雖然還是不知道想要去什麼地方,但至少要逼迫自己開始前進)、同時身兼舞者與平面設計,必須得在九月初前完成的演出節目冊⋯⋯好像至少可以劃掉其一,卻又被自己的逃避拖延幾日。
回到台北,尤其開始上班之後,最常出現的感覺便是飄在半空中,好像生活在地面,卻又隨時可以飄向空中。不知道為何而來、不知道該往何處——完完全全「我是誰?我在哪?」的真實寫照。
逼迫自己冷靜、接受花了整整一晚上讀書(怎麼可以如此奢侈)的事實,關於《那些少女沒有抵達》的感覺才得以層層翻湧而出。第一次覺得書腰上行銷語句所寫:「出道十年,重探初心!吳曉樂以「彷彿考了四次臺大」之力寫就的重磅之作!」沒有誇大其辭,幾乎可以說是融合了所有,我在乎、看重,甚至曾深切經歷、思索的一切議題。討論了母女間的控制與掙扎、對自我價值的探問及追尋,而在女校情誼、師生關係中的細節描寫,更是一貫地寫實而入微。
既是一部以現代中學校園為基底的寫實之作,免不了討論青少年的心理狀態。明明學生時期既不必面對成年的責任,也幾乎不必擔心下一餐的著落,為什麼還有許多小孩感覺憂鬱?更有甚者,輕易就從高處一躍而下。
「現在小孩齁,就是抗壓性太低,身在福中不知福,才會一天到晚想不開啦!」大約也是許多人在面對學生選擇自殺時的回應,特別是名校學生。在升學主義當中,這些人已經是人生勝利組了,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其華女中」是《那些少女沒有抵達》中虛構的第一志願,許多學生為了穿上象徵榮耀的制服,必須與數不清的自我懷疑、社會期待奮戰;而在進入校園之後,亦開啟了另一個戰場。如同現在的高中學生,假如以進入優秀大學為目標,不僅是需要在未來的升學考試中取得優異成績,日常生活中也需要開始透過不同活動建構自己的「學習歷程」,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並且為此努力,才能在升學考試當中展示一路走來的途徑,用青澀稚嫩的方式告訴大學教授:「看!我真的對(請自行帶入各種科系)很有興趣,一直以此為志向喔!」
因為和妹妹相差六歲的距離,她進入高中就讀時,我即將進到大學時期的後半段,當時正好開始為了畢業後的出路而焦慮,但看著她每個學期大大小小無數個報告,卻也覺得長她六歲的我是幸運的。
在當年第一次被考試區分等級,送進不同高中的時刻,以一分之差和當年的心之所嚮擦肩而過,卻也因此推遲所有關於「我是誰、我為何而來、我要往何處去」的疑問糾結,只需要抱持一種不想服輸的憤恨用力讀書,甚而意外的發現自己還有機會超出對於自身潛力的預設範圍。沒有辦法想像,當升上大學才開始的摸索與猶疑,和所謂「決定人生方向的重大考試」掛鉤,彼此交纏捆綁著生活的全部,我還有沒有辦法心無旁騖的唸書、甚至只是好好生活?
提及如今的高中校園,無論誰、以何種角色生存其中,都令人深感佩服。學生必須在傳統升學考試壓力、幾乎媲美履歷焦慮的雙重夾擊之外,還試圖透過豐富的課外活動找出自己的「擅長」;面對幾乎是另一段人生的社群媒體,可以關注卻也不能深陷,即使羨慕他人看似光鮮亮麗的生活,也得落實成為「該怎麼努力」的下一步。而面對本身正在生理的變動階段,心理又遭受外界刺激而愈加混亂的青少年們,校園中的大人們在處理自己生命的困境之餘,仍自我期許——或因所謂教師天職的神聖性而被社會要求——能夠騰出手來,接住這些迷惘的孩子們。
但要真實理解另外一個生命,又何嘗不是件艱困的任務?若真的有幸能夠理解,並因此改變生命的軌跡,即使只是微小的偏移,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結果吧!
作者:毓茹 Yuru
台大生傳系畢業,第一份工作岔出人生軌跡前往彰化擔任代理導師。現為台北市信義區廣大上班族之一,試圖學會資本主義世界的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