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四五月份,桐花像明星般地霸佔了郊山的主舞台,一朵朵,一叢叢,銀白如雪,純潔動人,尤其在微風的調戲下,有如飛仙般地從天而降,蹁躚起舞,儀態萬方,此時的豔落滿地,花飛一天,瓣落越多,驚嘆越大,是一幅季節限定的畫作,也是一場震撼視覺的饗宴。
此花白白的,淡淡的,像粉蝶般地據滿成堆成團的山坡上,在陽光熱情地親吻下,既楚楚可憐,又閃閃動人。其色先是銀白,接著純白,然後黃白,最後萎白,以至於如雪花般地撒滿一地,點綴草間。花飛花落時,有急速下降的,有緩緩飄落的,有定姿垂降的,有翩然旋舞的,一位位秀婉如仙的花精靈,有時靜臥於姑婆芋的葉面上,有時受困於腎蕨的指縫間,有時則安眠於蒼翠如茵的碧草下,只剩命運多舛的朵花,會選擇在逶迤的小徑裡,在生苔的蒼階上,壯烈地成為人們腳下的香魂,且默默地玉殞於季春的悲歌裡。
賞桐,會在不同的年紀裡,產生不同的感想,你可以在少年時期體會她的歡快,也可以在中年時期感受她的絕美,也許吧!還能在遲暮之年領略她的淒清,這種因年紀而轉變的心境,蔣捷在(虞美人 · 聽雨)裡詮釋得最好。她可以是雨中的閬仙,也可以是霧中的精靈,她可以是陽光下的姑射神人,也可以是微風中的飛天樂伎。其容貌,勝於西子;其純潔,賽過王嬙;故能質樸樸地成為晚春的最後一道風景。
宋代楊萬里《過霸東石橋,桐花盡落》詩云:「老去能逢幾個春,今年春事不關人;紅千紫百何曾夢,壓尾桐花也作塵。」是感嘆桐盡春逝的無奈。歐陽修《桐花》一詩云:「日出花照耀,飛香動浮埃;今朝一雨過,狼籍黏青苔。」則是感嘆桐花滿階的蒼涼。我們既驚艷於落桐的雅韻,又感嘆於落桐的淒絕,世間許多可歌的情節啊!總是浸漬於可泣的故事裡,這種結局,這種安排,算起來既是悲淒,也是無奈。
每年季春,總會帶著母親前往永和山水庫賞覽油桐,那是忝為人子的一段幸福時光。湖面的倒影晃漾,惠風和暢,柔柔地揚起了陣陣清漪,桐花則是賣力地展演於環湖的曲徑上。攙扶著母親憑欄遠眺,油桐正銀銀閃閃地撩人睛光,團團簇簇,堆滿生意。有時霞雲翔飛,水光接天;有時靜影沉璧,波瀾不興;如今則不敢獨自前往了!總擔怕那環湖的桐景啊!會不解風情地前來亂緒,撩撥那令我永矢弗諼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