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的開始是清晨拄著杖在沙灘上佇立許久的柏尼,回養老院前外帶了一杯紅茶加四顆糖,推著助步輪椅,回到養老院。養老院裡有與他相守一輩子的老婆芮妮。
為了芮妮必須有醫護照料,原本能留在家中過日子的柏尼,跟著老婆一起入住養老院。濱海小鎮、夫妻相伴、有完好的醫療照料日常起居,這應該算得上理想的晚年生活。但影片說的不是晚年生活,而是縱貫了七十年的往事。
故事主軸起因於皇家海軍出身的柏尼來不及報名團體行程的諾曼第登陸七十周年紀念活動,在老婆鼓舞下,隻身一人坐上計程車,來到多佛港口,只買到站票便登上郵輪。郵輪行駛海面,當回頭望向英國,白崖變成閃著白光的一條線時,柏尼腦海裡浮現的,不是眼前法國海岸逐漸清晰的屋宇房舍,而是一九四四年槍砲聲隆隆,槍林彈雨中的戰艇。
到了紀念日當天,海灘上三五成群站立的都是昔日老兵吧,典禮尚未開始,郵輪上認識的亞瑟與同行的夥伴一派輕鬆地坐在餐酒館的戶外座位區,柏尼獨自走向海灘,孤身佇立,戰時情景又盤據腦海,雨中登陸的危急、頭頂上不斷飛掠的敵機。
觀影至此,你以為你知道這應該是一部緬懷二戰的電影,而且你從影片預告裡知道,這是真人真事改編。
但是故事敘述毫不落入窠臼,妻子所在的老人院和法國海邊即將舉行的紀念活動相互穿插,就如藉由芮妮的回想,戰火頻仍難得放假的柏尼大兵和心愛的女孩芮妮約會的旖旎時光,與轉眼垂垂老矣憑弔往事的今日情景,相互交織。
電影敘事裡,紀念日現場擷取了英國女皇伊莉莎白二世和美國總統歐巴馬親臨會場的實況畫面,紀念活動盛大展開。然而看似平順的紀念活動卻不斷有暗潮湧動,湧動的是盛典之外,即便時隔七十年,仍揮之不去,一遍遍浮現腦海的戰事慘烈,雖然有人說:「回顧歷史時,大家都喜歡戰爭。」太平盛世,的確值得興高采烈,但是對當日參與戰役的人們而言,如柏尼說,這不該是happy ening,應該要有人說出真相,the truth。
真相是什麼?故事並不耽溺在創痛、憾恨與自責之中。但是,當戰時開轟炸機戰後到私校教書,老了依舊光鮮體面完全紳士模樣的亞瑟,典禮前看似一派輕鬆地坐在餐酒館戶外座位區喝酒,等著儀式展開的亞瑟,到了夜裡卻藏不住羸弱的老態與酒精成癖的傷痛。那善於隱藏的真相,不為外人所知的真相,是心裡始終掙脫不開的罪責,他必須藉由不斷暗自祈禱,或說自欺欺人,告訴自己當他開著轟炸機炸毀了康城,造成三千多人死亡時,自己在康城服役的哥哥並非死於他的轟炸。
最後,柏尼和亞瑟並未出席紀念典禮,他們去了在巴約的英國戰爭公。當亞瑟沉痛的說出:「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或許不是我……也許我也能戰勝心魔……」「但是要有多勇敢才做得到?」柏尼毅然決然拉著亞瑟離開紀念會場,前往公墓憑弔。
影片中,有幾次亞瑟想把查爾斯·考斯利寫的詩念完整,卻仍只是斷斷續續:「我走過他們長眠的墳墓,五千人埋葬於此……」
這是米高肯恩的告別作,這是一部非常值得細細觀賞的電影,只是我沒能體會出為何中文要翻成「一個人的逃亡」,英文片名 The Great Escaper,更值得細細咀嚼。影片不是在憑弔時畫下句點,柏尼還會回到妻子身邊,兩人還要相伴許多時日,還要完成一生信守的約定。
作者:劉秀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