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到這個學校講課,雖然常常搞不清楚什麼季節吹什麼風,哪個季節才不會被風吹得頭髮紛亂。然而或許是因為海就在不遠處,校園裡似乎一年四季都有風。
風常常灌滿整間教室,所以教室門常常是關上的,尤其是天冷的時候。有次踏進教室前,發現門口邊貼上一張A4紙張,寫著:「風很透,請從後門進出,感恩。」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冷到翻桌了!!」。下一次再到這學校,前門打不開,我繞到後門,這才發現後門邊也貼上了A4紙張,寫的是:「窗邊人的辛酸是你進出都不關門!」不禁莞爾,這一班孩子好幽默啊!
前後教室門都緊閉著,當走廊上有人找班上同學時,會敲一敲窗戶,然後打開窗,窗一開,窗簾被風灌得鼓鼓的,下一秒窗簾便被吹得揚了起來,課桌上的書本隨風翻了好幾頁,桌上沒壓好的卷子之類的紙張被吹到地上去。學生似乎習慣了,我卻看得興味盎然。
或許是我想得浪漫了,總覺得有風將窗簾揚起的課室,學習就不會太呆板。教室裡像是隨時就有什麼要發生似的。也或許是想起自己的年少時期,日復一日的課堂,一成不變、呆滯的生活,總令人心煩不耐。喜歡看窗外,看著看著,益發慘淡。只有在起風的日子,當風吹過走廊,心裡的滯悶多少也能被風吹散一些。有風吹入的教室,就如有風吹拂的臉龐,青春總有些什麼是飛揚的。
我喜歡到這個鄰近海邊的學校講課,喜歡讓風放肆地拂掠我垂肩的髮。只有在這個學校,我才會有一種渴望——想坐在這樣的教室、這樣的座位上,讓自己彷彿重回年少時光,讓來自海邊飛過堤防的風與年少的夢競逐。是的,有風不斷吹拂的校園,年少的夢便有了馳騁的場域。總覺得強說愁的年紀,只要在起風時邁步起跑,傷懷便不是鬱積在心裡,而是抖落在風間。
那次下了課,學生圍在講桌旁,我說起校園裡有木麻黃真特別,學生說:「對啊,這裡很鄉下。」我說我在其他鄉下學校也沒見過木麻黃。另一個學生說:「應該是靠海邊風大吧,適合木麻黃。」我說有道理。
然後我們聊起了這裡的風,有位學生突然說:「老師你年輕時一定很多愁善感。」不等我回答,又立即改口:「不是啦,是很浪漫,是文藝青年啦。」另一位原本一語不發的學生突然開口,告訴我:「老師你可以去潟湖區,去那裡逛逛。」我說那裡風景很好嗎?他用閩南語說:「風真透!」緊接著說:「尤其是今天。」然後意味深長的對我說:「但是可以讓風吹得很痛快!適合你!」我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斯文的臉上一雙深邃黝黑的眼眸,對我而言是海邊生長的標記。我說,好,一定去。
作者:許浣婉
曾兼任大專院校講師、補習班美語老師。